在中国,仿佛只有大师才能推广自己的原创作品,否则就是僭越,就是不知天高地厚。而张勇恰恰就是这么一个“不知天高地厚”的原创手工刀匠。在做刀匠的这十几年里,他既收获了快乐,也体会了辛酸。
日本人小野二郎专心做寿司,被封寿司之神,成为许多中国人口中“工匠精神”的代表。中国刀匠穷其一生专注做刀,却常被一些人嘲笑为不知天高地厚。
每年的美国亚特兰大刀展上,都不乏欧美手工刀匠采用折叠锻打工艺制作的手工大马士革刀具,被中国的杂志、论坛传的满天飞,底下评论的全是各种膜拜和羡慕。而当中国手工刀匠用同样的工艺做出自己的手工作品,就常会有一些人会跳出来诋毁,大谈什么“大马士革工艺早就消失了”,“乌兹钢早就绝产”。外国工匠折叠锻打的就是大马士革刀,售价动辄上万甚至几万十几万。中国工匠用同样的工艺,花费同样甚至更多心血制作的手工折叠锻打大马士革刀,就会被一些人轻易地诬为赝品,各种讥讽。电视上、广播里成天喊“中国需要工匠精神”,然而要在中国做一个工匠,谈何容易!
张勇就是中国刀具界的一个无名小辈,一个靠手艺吃饭的人。他们只想专心做刀,希望大家能对中国的手工艺人多一些鼓励和尊重。
在工坊车间内部,我目睹了匠人制作手工刀具的过程。
大马士革钢工艺的原理是把软硬不同的钢条摞起来,捆绑成一体,烧到红而不化进行锤锻,然后折叠,反复锻打。中间还像拧麻花一样扭转锻打。最终就像揉花卷一样,把硬度不同的钢材揉在一起,在硬度和韧性上互为依托,得到一块刚柔并济的刀条。
中国工匠这种以折叠锻打工艺锻造出来的花纹钢,就是目前国际上最流行的折叠锻打大马士革刀。包括德国的索林根大马士革、美国的托马斯大马、尼尔森大马采用的都是这种工艺原理。像我们在亚特兰大刀展、AKI艺术刀具邀请展、米兰刀展、TKI战术刀邀请展等国际展览上看到的顶级大马士革刀,均是这种手锻大马士革刀。
张勇讲道,这种工艺并没有多神秘,古代中国、伊朗、日本、马来都曾以这种工艺生产出世界名刀。只不过那时没有现代科技加持,花纹是因为渗碳工艺自然形成的,只要按照那个方法打就有花纹。在现代,人们对钢——碳铁合金已经有了更科学的认识,金相学、材料学的发展,让实验室和工厂生产出了更多优良特性的钢材,当代手锻大马士革钢领域也在不断创新,新的材料、新的纹理层出不穷。无论是在性能还是花纹美观度上,当代的手锻大马已经不逊于多年前的乌兹钢大马。
当然,在锻造刀坯的过程中,也离不开工匠的耐心、经验和技术。张勇在锻造刀坯的过程中,会及时清理掉氧化皮,因为如果稍不留神杂物进入折叠层中,会导致钢材之间无法融合。另外,锻打的力度、角度、次数、速度,都需要极为熟练的经验技巧。否则那些来不及打到的地方很容易脱碳变成死铁,很难再淬起硬度。
热处理,也很考验刀匠技术,刀的硬度、韧性、保持度等性能之间的平衡,全在此一步。对于制刃来说,这几乎是决定命运的最后一道操作。
在研磨车间,我还看到了张勇师傅琳琅满目的制刀工具,忍不住想亲手尝试一下,但又不忍打扰匠人的那份专注,只好忍着内心的好奇,做个安静的观察者。
刃面在他手里进行磨砺,由粗至细,渐渐能看到刃面呈现出状如水波、鱼鳞、繁星等各式花纹,美妙绝伦,深入肌理。
张勇说,对于一个刀匠,最吃功夫的两样手艺,一是锻打,二是研磨。两者同等重要。而人们往往重视锻打,而忽视了研磨,因此把铁匠称作“打铁的”。其实刀的锋利和美观,有一半的功夫在研磨里。磨到极致,刀剑体现在光感、手感上,档次自然就上去了。像下面这把荆轲茶剑,是一款全钢淬火的手锻大马士革茶剑。没有柄材的装饰,更能体现钢铁的自然美感,也最考验研磨的耐心。平面,柱面,球面,锥面,V槽,所用的研磨工具和手法各不相同。完工一件作品,就像完成一次长途跋涉的旅程。张勇对完工度的要求,精确到了“道”,一毫米分成了道,在铆钉、刀挡这些细节上,误差都是以多少道来计算的。还有手柄,凹凸打磨符合人体力学原理,贴合手掌,才会有更舒适的手感。包括其他各部位部件,都不能有瑕疵,配件牢固,刃面对称,刀脊笔直,开刃平整。
对于选材用料,张勇也十分讲究,他会为了绝对的美感,不惜耗费原始钢料的50%甚至90%来打造更完美的花纹。并不断尝试新的材料、新的组合,更丰富的锻造方式,创造更美观的纹理。包括其他部件用料也极为讲究,刀柄多以紫檀、花梨木、大红酸枝一类硬木人工雕琢,刀鞘以小牛皮手工缝制。
张勇说,其实大马士革刀制作工艺并没有多复杂,但在烧锻、热处理、研磨、抛光等好多环节中,都需要靠经验去判断,用眼睛去看,用脑子去想,这就给制作者留下了很大的创作空间。工匠的每一次落锤,研磨时一瞬间的角度和力道,都决定着你将得到一件什么样的作品。尤其是设计,堪称刀剑的灵魂。张勇原创融入了中国的传统文化,汉风竹节样式、福寿纹浮雕护手、中国龙铆钉、祥云纹饰、包括李白、杜甫的诗歌,都能在他创作的刀剑里找到影子。这就好比书法,同一幅笔墨纸砚,却可以写出千变万化的作品。他们对本土原创大马士革刀具的这种坚守,意义非同凡响。在中国,90%的制造业已经失去生命力,成为廉价代工厂的大背景下,坚持原创,坚守品质,秉承匠人精神,从这个角度来看,这些匠人实在值得尊敬。
转载请注明:http://www.0431gb208.com/sjszjzl/8301.html